文/杨柳依依
全文共3064字
看了苦茗老师写的一篇有关表姐小红的文章,我不禁想起了二姑家的一位表妹。
表妹和小红姐一样,也是智力不怎么健全,但她不是因为发高烧导致的,而是生下来便如此。
在我的印象里,她从小就一只眼睛有些斜视(俗称斗鸡眼),说话也不怎么利索,若是着急起来,嘴巴就更磕巴得不成样子了。
表妹比我小七岁,00年生人,她上面有个姐姐,属马,比我还要大上三岁。
表妹出生时,我们一家子曾坐大客车去济宁看她,那时她躺在襁褓里,胖胖的脸蛋儿,粉嘟嘟得像个瓷娃娃,很是惹人喜爱。
当时,所有人都夸表妹是个美人胚子。没想到,后来,她离美人越来越远——乳牙掉了之后,她长出了一嘴的龅牙,将本来不大的小嘴撑得老大;那只本来就斜视的眼睛,因为长年侧着身看电视,斜得更严重了;更让她与美人“背道而驰”的是,她不怎么爱干净,脸上时常抹着一道道灰土,看着像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猫。
小时候过年,她经常会跟着二姑来我家走亲戚。她的性子让人有些捉摸不定,陌生的大人们不在跟前,她又疯又闹,吵吵嚷嚷的,像是个小土匪;一旦大人们来了,她又胆小得跟个小耗子似的,缩头缩脑地躲在二姑的身后,生怕别人注意到她。
我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每年给表妹发压岁钱时,我妈总爱逗一下她,诱她大声喊两声“妗子”。这时,一众人的眼睛都盯在表妹的身上,她局促得浑身发颤,想要压岁钱可是又不敢开口,更不敢伸手去接,只好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向二姑“求救”。
二姑自然知晓我妈的脾气,她哄着表妹说,叫两声妗子就行了。表妹就是不开口,甚至眼眶里还涌出泪花,眼看要哭出声了,我妈才赶紧将压岁钱塞到她的怀里。
终于,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表妹没有掉下眼泪来。有时候,她还会破涕为笑,在鼻子上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脏兮兮的棉袄袖子一擦,人就猫着腰溜远了。
爷爷去世之后(我奶奶很早就走了),二姑就不常来我家了。原因很简单,没有老人了,心里对老家的挂念也就少了。
我读初中和高中那会儿,基本上两三年才难得看到二姑一回,有时她会带着表妹来,有时独自一人来。
所以,表妹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是一次一个样儿。2011年,我读高三的那个寒假,表妹跟着二姑来了,那时我赫然发现,她的身量眼看就要赶上二姑了。
她依旧是疯癫而腼腆的,时而闹腾时而拘谨,我妈给她压岁钱时,几年前的场景再次上演,她想要可又不好意思叫“妗子”,就这样略显尴尬地僵持着。
望着她眼眶里已经有眼泪打转儿了,我爸急忙撂下酒杯出面打圆场,把钱主动塞到了她的衣兜里,她才蹦跳着又去灶屋里玩弄我家的花猫了。
也就是那年,二姑邀请我来年暑假去她家玩,说是到时会带我在济宁好好转转。
高考之后,我一个人坐大客车去了二姑家(我有她家的地址)。当时,她和二姑父都不在家,大门紧闭着,我向对过的一位老太太打听,才知道他们下地了。
我沿着河堤去找,在茫茫的稻田里,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正不知所措间,见远处有一小姑娘高振着手臂朝我大喊“哥”。
定睛一看,原来是表妹,她边喊边向我飞奔而来。不知道是裤子上的松紧带有问题还是咋回事,她一只手提溜着裤子,一只手卖力地在半空中挥舞着。
走到我身旁,见我背着一个大书包,她说啥都要接过去,可她显然是低估了书包的重量,两只手一齐发力,那书包也只是被拖行着往前走。自然,书包又被我背在了身上。
那天,二姑从村头的饭馆里叫了两个硬菜,一个是宫保鸡丁,一个是红烧肘子。吃饭时,表妹一直歪着头盯着我乐,二姑问她笑啥,她不说话,就是咧着嘴笑,还差点儿被馒头噎住了嗓子。而且,更让二姑意想不到的是,表妹竟一直往我的碗碟里夹菜,这是她和二姑父都没有过的待遇。
在二姑家待的那一周,因为太忙,二姑没能抽出时间带我四处逛逛,印象中只去看了动物园,结果到那儿才发现,动物园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据说正准备兴建机场。
后来,二姑又带着我和表妹去旁边的一个大集上赶集,还特意拉着我看了一会儿拉煤的火车。我觉得兴致缺缺,表妹却非常喜欢,看着一节节满载着煤渣的车厢从高台上驶过,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也跟着“呜呜”个不停,那样子让人看了又好笑又心酸。
在大集的旧书摊上,二姑让我选几本书,我不打算要(因为我妈特意吩咐过我,让我不要乱花二姑的钱),可二姑执意要买,我便挑了一本最便宜的《老残游记》。问表妹要不要买书时,二姑苦笑了一下,她说,表妹早就在家里呆了大半年了。
问及原因,二姑无奈地说,学校里的孩子老欺负表妹,表妹心里觉得不自在,也就不愿意去读书了。其实,即使去了,她也学不到什么,每次考试,她交的都是一张只写了自己名字的大白卷。
表妹听着这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本想说点什么,这时又一辆装满煤渣的火车缓慢地驶来了,她的注意力也就从我和二姑身上转向那辆火车了。
那几天,二姑和二姑父在地里忙活时,我便和表妹两人守在家里。我在房间里看书,她坐在堂屋里看动画片,时不时地,她就会推开我的房门,一会儿送只洗好的苹果,一会儿拿个鸡蛋糕,把我招待得很好。
记得,当时她还带着我去了一趟她的奶奶家。那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老太太,大概是因为二姑没能让她抱上孙子,她对二姑以及二姑生下的两个女儿很是不待见,尤其是这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小孙女。
但表妹对奶奶很好,每次家里有了好吃的物件儿,都忘不了奶奶。哪怕被奶奶当着众人的面骂“傻姑娘”,她依旧不羞也不恼,笑嘻嘻地搂着老太太的胳膊,使劲把好东西往她的嘴里塞。
表妹是知道疼人的。据我观察,她乐意帮着二姑父搓背(晚上洗澡时),会勤快地帮二姑上楼顶摘辣椒,有天,无意间听说了我想去她家南边的池塘里钓鱼,饭后她撂下碗筷,就拿着小铁锹去外面挖蚯蚓了——只是因为脑子不怎么够,她一直在马路边上的硬土地里挖,所以一无所获。
住了几天之后,我该回家了。二姑推着自行车,上面载着表妹,一同送我去坐车。路上,表妹神情有些黯淡,一直沉默着,看到远处鸣着喇叭驶来了一辆大客车,她突然扯住我的背包说,“哥,再住几天呗!”
我不说话,二姑摩挲着表妹的头说,“恁哥要去上大学了,你也争点气,跟恁哥学学!”表妹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她在因为没能读书而感到愧赧。
车子来了。在司机的催促下,我匆匆上车,然后,车子呼啸着走了,将表妹和二姑的身影抛在了后面。再回头,两人已成了两个模糊的黑点。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去过二姑家,也没有见过表妹。听说,有一段日子,二姑父很爱喝闷酒,酒后也不安生,经常拿二姑和表妹撒气,有次表妹实在受不住了,从家里偷跑了出去。
幸好她的衣服上缝了一块布,上面写着二姑的联系方式,这才被好心人联系上送回了家。从那以后,二姑把表妹看得很牢,只要出门,就会把她带在身边。
如今,表妹已经虚岁二十三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姑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表妹的婚事,每次听到街上传来人家鸣放礼炮的声音,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电话里听表姐(二姑的大女儿)说,最近一段时间,二姑总是郁郁寡欢的。一是身体不怎么好,检查出了好几样老年病;二是因为表妹的事情,自从上次强迫表妹在家里相亲了一个小伙子,表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差,白天喃喃自语不说,半夜里也老是说胡话。
表妹将来的人生该怎么安排,这成了二姑最大的心病——显然,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难题。更令二姑难受的是,对于这事,二姑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每晚喝醉了酒倒头就睡,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唉,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希望表妹余生可以有个好的归宿,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如此,二姑的心里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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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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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柳依依(笔名),原名张小鹤,90后,山东淄博人,喜欢写作,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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