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0日,江苏宜兴的胡杏仙一家正围绕着暖意融融的烛火为她庆祝生日。吹完蜡烛后,胡杏仙的独女刘曦神秘兮兮地凑到母亲身边:“妈,我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那事儿成了。”
胡杏仙一愣,随即爱怜地摸了一下刘曦的头,又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可算是成了,我可怜的女儿,这段时间的苦总算是没白受。”刘曦笑着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是呀,日子就定在5天后,以后您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胡杏仙心头的大石彻底放下,开开心心地吃完了蛋糕。
饭后,女儿带着女婿准备离开,胡杏仙收拾了一大包东西放到了孩子的车里,又挽着老伴的手,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去。此时,胡杏仙还不知道,这一面竟成为了她们母女所见的最后一面,而自己也将会在女儿去世后不久,被自己的亲家告上法庭……
失独的绝望老人送走孩子们后,胡杏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跑回家收拾起东西来。老伴看她匆匆忙忙的,急忙跟了上去:“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老胳膊老腿儿的,注意身子。”
胡杏仙横了他一眼:“你才老,我还年轻得很,还等着抱孙子呢。”听到这话,老伴来了兴趣:“怎么?那件事成了。”胡杏仙开心地笑了两声:“是啊,25号就去做移植,咱们很快就能当外祖父外祖母了。”
女儿刘曦长相漂亮,事业有成,和女婿沈杰感情也好,由于沈杰是独子的缘故,公公婆婆爱屋及乌,对女儿也很是疼爱。原本女儿的生活称得上是完美,可她和女婿结婚几年都没有怀孕,他们跑了好多医院,找了很多治疗的方法,女儿的肚子却总是没有动静。
两对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事也逐渐成了胡杏仙的一块心病。
后来,两个小年轻一商量,决定去做试管婴儿。胡杏仙四处打听了一下,惊得心里发颤。做试管婴儿需要不停地往女方身体打激素,让女方的身体发生改变,从每个月只能排一个卵泡变成在短期内排许多卵泡,再从中从优提取,进行人工授精。在这个过程中,女方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刘曦是胡杏仙夫妇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擦破一块油皮都会让一家人紧张半天,根本没受过这样的罪。胡杏仙担心她受不了,拦着不让女儿去,可女儿非常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胡杏仙拗不过孩子,只能随她去。
每次看着女儿往身体里注射药物,看着女儿因为药物反应疼得差点连嘴唇都咬破,甚至还出现了腹水,胡杏仙就觉得心中揪痛。
如今,医院那边已经提取完女儿女婿的卵泡和精子,并完成体外受精,做成了几个胚胎冷冻起来。女儿终于熬过去了,现在,只要等待5日,她就可以去选择一个最优质的胚胎移植到体内,再耐心孕育自己的孩子即可。这让胡杏仙怎么能不高兴?
胡杏仙兴奋极了,和老伴讨论了半晚上外孙的性别、起名,还有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要准备的东西。两个老人越聊越开心,直到深夜都还睡不着。直到凌晨,胡杏仙终于抵不过生物钟的呼唤,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刚睡着不久,她就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胡杏仙没动,老伴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接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挂断,老伴儿却迟迟没有再躺下来。胡杏仙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发现老伴木木地坐在床边,他身子佝偻着,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
胡杏仙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开口问:“怎么了?”好一阵子,她才听到老伴带着哽咽的声音:“女儿没了。”
胡杏仙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边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可刘家二老和沈家二老的心却沉入了更深的黑暗当中。
几个小时前,刘曦和沈杰出了车祸,撞在了路边的大树上。四面没有监控,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刘曦受伤严重,当场死亡。沈杰也没比她好多少,身上全都是血,到现在还在抢救。
胡杏仙看着盖在白布下的尸体,怎么也想象不到那是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帮她庆祝生日,笑着说妈妈再也不用为自己担心了的女儿。这孩子,明明那么鲜活,那么美好,怎么突然就连动都不会动了呢?
胡杏仙哭得几乎晕过去。另一头,沈杰的父母沈新南夫妻俩也在苦守了5日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咽了气。一下子,两个家庭的天就都塌了。
唯一的希望自从两个孩子死后,两个家庭就是一片愁云惨雾。四个老人努力打起精神,给孩子们找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墓地,将他们葬在了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沈新南坚持要给两个孩子竖无字碑,他知道,孩子们还有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只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他才会将两个孩子的名字刻上去。
沈新南找到儿子儿媳存放胚胎的南京鼓楼医院,希望医院能够允许他将胚胎取回。可让沈新南失望的是,医院驳回了他的请求。沈新南退了一步,询问医院是否能够长期保存这几个胚胎,却同样遭到了医院的拒绝。
南京鼓楼医院表示,沈杰夫妻俩在存放胚胎的时候已经签下合同,医院只为他们保存胚胎一年。等到沈杰夫妻做完移植手术,或者超过保存期限之后,如果不继续缴纳保存费用,医院有权将胚胎丢弃。
沈新南便想着自己先去把钱交了,这四个胚胎虽然可能无法再变成人,可只要它们好好地留在那儿,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可是他的这一举措却再次遭到了医院的拒绝,医院只接收沈杰夫妻本人的缴费,并不接受沈新南的钱。
儿子儿媳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可能再来交钱?医院这么做,不就明摆着等保存期限一到,就将这几个胚胎彻底毁灭吗?这样的结果,沈新南自然不能答应。
儿子儿媳在世的时候就为这几个胚胎付出良多,如今儿子去世,这四个胚胎更是成了他们沈家唯一剩下的血脉,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沈新南怎么舍得放弃?可是无论他往南京跑几次,医院那边都是这样的结果,到了后面,医院甚至不耐烦再接见沈新南,屡屡将他拦在大门外。
在老家的胡杏仙,也听说了亲家一直往南京跑的事。这段时间来,胡杏仙一直沉溺在女儿死去的悲伤当中,常常想要轻生,差点忘了女儿走之前还为他们留下了冷冻胚胎。这是女儿生命的延续,胡杏仙和沈新南的想法一样,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把这点希望留下来。
一时间,两家老人都从意志消沉变得斗志勃勃。胡杏仙打电话给沈新南:“这4个胚胎是我女儿留下来的,我们家也应该有份。”
沈新南不同意,胚胎本就脆弱,能不能培育出来都不一定,哪里能拿得出来分?更何况,医院根本就不答应把胚胎还给他们。一时间,沈新南也有些生气:“你女儿嫁给我们家,那就是我们沈家的人,她留下的东西自然也是我们沈家的东西,我不可能给你。”
胡杏仙气极,当场和沈新南吵了起来。自从两个孩子谈恋爱以来,两家人一直是亲密无间,从来没有这么吵过。胡杏仙又生气又伤心,可沈新南却从和亲家的这次争吵中,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法庭上的争锋相对不久之后,胡杏仙夫妻收到法院的传票,沈新南以争夺胚胎的名义将他们告上了法庭。胡杏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候,沈新南打了电话过来:“亲家,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到了开庭的时间过来就是。”
胡杏仙略微思索,明白了沈新南的意思。医院那边态度一直很强硬,无论他们怎么去求都不愿意把胚胎交还,甚至还将他们拒之门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跟他们对上,刘沈两家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两家以这样争锋相对的态度闹到法庭上,到时候如果沈家胜诉,胚胎就会归沈家,如果沈家败诉,那胚胎就会落到刘家。无论怎么样,南京鼓楼医院都不可能得到胚胎的所有权,这对两家人来说都有好处。
更何况,他们为了得到胚胎都已经闹上法庭了,在法院开庭之前,南京鼓楼医院都必须保证胚胎的安全,不可以随意丢弃胚胎。这也能给他们两家人一点喘息之机,让他们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胚胎会被丢掉。
2014年5月15日,也就是沈杰夫妻去世一年后的日子,这场关于胚胎继承权的纠纷案开始在江苏宜兴法院审理。
法庭上,沈新南提出要求继承儿子儿媳死后的财产,也就是这4个胚胎。胡杏仙夫妇也寸步不让,称过去为了响应计划生育的号召,自己夫妻俩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老来失女,自己理应得到一点照顾,获得女儿留下的血脉。
法庭上,南京鼓楼医院的代表人也因为是胚胎的保存者,且不愿意交还胚胎,所以以此案第三人的身份被传唤到这里。在陈述的时候,代表人也说明了院方为什么不愿意把胚胎交出来的理由:
“我们的政策规定胚胎是不能转让,不能买卖,不能赠送的。更何况,试管婴儿的冷冻胚胎作为一种能够被培育成生命的物质,它的属性到底是人还是物并不好定义,如果是人的话,那他就不能够像物品一样被亡者的家属继承。而且,胚胎是非常特殊的,它们能存活下来的唯一方式就是被代孕,而代孕在我们国家是违法的,我们就更不可能轻易将胚胎交出来了。”
最终,宜兴人民法院根据种种考量,驳回了沈新南的请求。根据就是,胚胎是一种可以演变成生命的特殊的物质,他们不能像普通的物一样被转让和继承。就算是针对沈洁夫妻俩来说,他们培育胚胎时也是因为出于生育目的才被允许。
因此,这些胚胎只能够被两夫妻用于生育,就连他们自己对这几个胚胎的其他权利都是受限制的。如今两夫妻已经身亡,不能再履行生育的目的,他们的家人自然也无法继承那些本就受限制的权利。
守住血脉,磨难重重一审的判决结果给了4个老人非常沉重的打击。那天回家后,沈新南就发现自己的老伴变得有些不对劲,她老是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对着一个方向说话,就好像儿媳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有时候老伴突然回过神,想起来他们已经死去,情绪就会变得非常低落。沈新南好几次在儿子儿媳的房间里撞见趴在地板上痛哭的老伴,很多时候,沈新南只能陪在老伴身边,跟她一起在地板上枯坐到天明。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伤心,沈家的亲戚们已经将沈杰夫妻俩的房间搬空,看不出任何他们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可作为父母,孩子的一点一滴都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上,即便把整个家都搬空,他们还是能够在房间里看到孩子们的影子。
沈新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伴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他自己也需要。如今,要不是因为心里总惦记着那几个胚胎,恐怕他也早已和老伴一样,对生活一点念想都没了。
不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医院根据协议将那几个胚胎扔掉!这是他们老两口活着的最后的意义了。
沈新南开始四处求助,并继续上诉。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中院不行,他就往高院,往北京去,总能得到一个有人情味儿的判决。在他的努力下,这件事情开始越闹越大,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2014年7月2日,江苏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此案。由于这起案子已经引起轰动,中院对此案很是关心。不过,这是我国第一例争夺胚胎的案件,法律上也并没有相关的规定,中院也只能够凭借着一些法律智慧,参照与胚胎有关的国家政策,并结合目前的相关事实进行判决。
与此同时,中院还收集了许多专业人士和网络上众多关心此案的爱心人士的意见,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了最终的审判。
在审理过程中,中院提出,沈杰夫妻确实与医院曾经签署过合同,合同上写明在夫妻俩做完移植手术或超过保存期限之后,医院有权将胚胎丢弃。可是沈杰夫妻突遇车祸身亡,也就是发生了双方签署合同时都未预见的意外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医院并不能够罔顾他们的心愿而根据协议单方面地处理这些胚胎。
更何况,胚胎是一种能够被培育成生命的特殊之物,即便它们现在还没有成为生命,可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此时,与它们在遗传基因上联系最密切的沈家夫妇和刘家夫妇最能承担起照顾和保护它们的职责。
而且,两家老人骤失爱子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生最沉痛之事。如此,延续两家血脉的胚胎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和情感抚慰,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能让他们监管和处置胚胎,至少能够轻微抚平他们的丧子之痛。
因此综上所述,中院最终决定撤销原来的判决,给予刘家夫妻和沈家夫妻对胚胎的共同监管权和处置权。
4个老人当场喜极而泣,只要有了这两个权利,那么将没有人能够在他们不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毁灭这几个胚胎。胡杏仙流着泪道:“谢谢!只要有了这个希望,我们就能期待着总有一天可以得到一个孙辈,这是救了我们4个人的命啊!”
代孕沈新南做生意多年,懂得的东西更多一点。回家之后,他就在四处打探国内合法代孕的可能性。由于他们的这件事闹得很大,很多人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找到沈新南,都打着保票说一定能够帮到他。
沈新南很高兴,可交完钱后才发现对面大多数都是骗子,一拿到钱就通通跑路,杳无音讯。
此时,南京鼓楼医院也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医院现在虽然不阻止他们将胚胎带走,可如果沈新南真的想要代孕的话,必须找一个当地法院执行庭的人一起来取,并且,他们只接受将胚胎转移到医院,不接受转移给个人。沈新南如果想要带走胚胎,必须开具另一个医院的证明才能过来拿。
在我们国家,代孕是违法的,哪里有医院敢壮着胆子开这样一个证明?沈新南前前后后跑了几十家,没有一家敢接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就在沈新南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叫做刘保君的人找到了他。刘保君自称是国外一个代孕机构的负责人,能帮助他。沈新南被人骗怕了,并不敢轻易相信他。可刘保君说起代孕的事情来头头是道,还做出了周密的计划,从如何开具证明到如何转移胚胎都格外详细。
在刘保君的帮助下,沈新南顺利从南京鼓楼医院取出胚胎,并将它们转移到老挝。2017年,刘保君在老挝选择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人孕育孩子,他们挑选了质量最好的两个胚胎,准备开始移植。
4个老人都很紧张,胚胎移植的成功率只有50%,如果这次失败了,他们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别的机会。幸运的是,两个胚胎中有一枚成功着床,4个老人放下心来,每天都看着刘保君拍来的照片聊以慰藉。
刘保君也理解他们的心情,每个月都会给代孕母亲做体检,并将体检结果发给沈新南。就这样,孩子一天一天在代孕妈妈肚子里长大,2017年12月9日,孩子降生,是个男孩,哭喊声惊天动地,十分健康。
胡杏仙思前想后,决定给孩子取名叫甜甜。因为这个孩子结束了他们两家的痛苦,让他们得到了无限的甜蜜。这个孩子很特殊,没生下来之前一直经历磨难,在父母去世4年后才得以见到这个世界。更甚至,如果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努力,他根本来不到人间。他是法理在遇到人性时的怜悯,更是人们在失去希望之后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是一个奇迹。
不过,这只是他们一家的故事。2018年1月,也就是甜甜出生后第2年,老挝就出台了禁止代孕的法律,又有一个代孕合法的国家从世界上消失。这并不是一种残忍,相反,它阻止了老挝的女性出租子宫,物化自己。
要知道,站在代孕妈妈的角度上,她辛苦怀了一年的孩子,自己还没看上几眼就被人抱走,并且此生都不能再见,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如果孩子不健康,代孕妈妈更大可能是伤了身体又连钱都得不到。而孩子的下场最惨,很有可能会像个物件一样被销毁。
因此,虽然代孕给刘沈两家带来了希望,但这件事情从本质上并不值得提倡。我们始终不能忍受这种将人体器官合法出卖的行为,这是我们国家禁止代孕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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