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中地位最高的亚洲人:好莱坞镜头下的非裔面孔

撰稿|王一平

非裔面孔越来越多出现在好莱坞的镜头之下并不是一种偶然。法国哲学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将影响文学艺术发展的因素归结为“种族、时代与环境”。在当下的好莱坞,非裔演员成为主流明星,非裔角色成为商业大片的主角,讲述非裔故事的电影问鼎奥斯卡,这种现象无疑正是“种族、时代与环境”三种因素合力作用的结果。

然而在好莱坞的历史上,非裔面孔进入主流视野的过程并不顺利。1940年,黑人女演员海蒂·麦克丹尼尔

(Hattie McDaniel)

凭借《乱世佳人》中的女仆一角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这是黑人演员第一次斩获奥斯卡,而在当年的颁奖礼上,有色人种与白人甚至需要分区而坐。

1963年,西德尼·波蒂埃

(Sidney Poitier)

凭借在电影《野百合》

(Lilies of the Field)

中的表演成为影史第一位黑人奥斯卡影帝。而直到2001年,第一位黑人奥斯卡影后才出现,哈莉·贝瑞

(Halle Berry)

凭借《死囚之舞》中的表演获此殊荣。至此,可以说好莱坞的明星制才终于对非裔敞开了大门。

与之对应,尽管以黑人为主角,讲述种族问题的电影也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已经出现,如1967年的《猜猜谁来吃晚餐》便讲述了一个白人女性与黑人男性结婚而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但到了1990年,讲述白人女性雇主与黑人男性司机之间友谊的电影《为黛西小姐开车》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2019年的《绿皮书》则翻转了这一设定,故事主角成为一名白人司机与黑人雇主,这部电影同样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而在好莱坞的镜头之下,黑白配只是非裔故事的一种讲法。在这些将焦点对准非裔面孔的电影中,不仅有历史与抗争,更有美国梦的绚烂与虚伪,美丽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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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书》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剧组在领奖台上,从这张照片也可以看出,尽管这是一部关于种族的电影,但幕后主创实则以白人为主。

历史与抗争:和平游行与暴力运动

众所周知,臭名昭著的三角贸易始于十五世纪,欧洲的殖民者带着枪支弹药来到非洲,将黑人贩卖至美洲大陆,成为庄园中的奴隶,尤以美国南部的庄园为主。直到1862年,美国南北战争爆发的第二年,时任总统林肯颁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黑奴制才正式废除。

这段历史在好莱坞的镜头下并不少见,近年来讲述这段历史的影片中,《为奴十二年》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这部上映于2013年的电影由知名的英国黑人男导演史蒂夫·麦奎因

(Steve McQueen)

执导,它在来年的奥斯卡上获得九项提名,并最终斩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与最佳改编剧本三项大奖。

这部电影的主角本是一个拥有幸福家庭与独立谋生能力的自由人,然而因为非裔的身份,在一次外出时,他被人贩子贩卖,成为了美国南部一个庄园里的奴隶。由此,他以奴隶的身份生活了十二年,直至一位有良知的白人男性出现,他才得到解救,恢复自由身,而庄园里的其他奴隶里则不知要等到何时。

电影以极为冷静与克制的镜头直观展现了黑人奴隶在白人庄园主的奴役之下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无休止的劳作、被强奸、被鞭打,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凌辱。这部电影的控诉无疑是极为有力的,它试图以客观的视角呈现这段黑暗的历史,实则表达的是对历史的不满。而2012年的电影《被解救的姜戈》则选取了一个不同的视角来讲解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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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为奴十二年》剧照。

尽管“Negro”一次在当今的语境中已被看作十分具有冒犯性与种族歧视的意味,然而在这部由著名白人男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影片中,这种冒犯几乎无处不在。除此以外,在《被解救的姜戈》中,压迫黑人奴隶的不仅是白人庄园主,更包括对白人主人们忠心耿耿的管家与保姆们,这未尝不是看待历史的另一种视角。

黑奴制被废除以后,非裔群体在美国却仍然遭受着诸多的不公待遇。如上映于2011年的电影《相助》便聚焦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南方的黑人保姆们。此时,黑人平权运动虽然已经在酝酿之中,然而在保守的南部,黑人女佣们仍然忍受着白人贵妇的傲慢与歧视。

与此同时,一位被黑人保姆养育成人的白人女性开始关注这一现象,并帮助她们讲出自己的故事,走向抗争之路。如同《相助》这一名字所揭示的,这部电影不仅是关于种族平权,亦是关于女性的互帮互助。在影片的结尾,因种族歧视发生的枪击案彻底激怒了非裔群体,他们开始走向街头,参与到黑人平权运动的时代浪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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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相助》中的黑人女佣与白人雇主。

2018年上映的《黑色党徒》便以愤怒的姿态讲述了这段抗争之旅。电影一开头便对以《乱世佳人》为代表的好莱坞经典叙事做出了批判,在《乱世佳人》中,女主角斯嘉丽是一个坚韧善良的奴隶主,而她的黑人奴隶们则对她忠心耿耿。《黑色党徒》直接戳破了这种“主仆情谊”的“虚伪”,转而聚焦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黑豹党”与“3K党”的斗争。

“黑豹党”为黑人左翼激进组织,信奉以暴力革命粉碎种族歧视,而“3K”则是主张白人至上的美国民间团体,两者之间剑拔弩张。影片主角为一位黑人警察,秉持着中立态度的男主角模仿白人的声音,成功卧底“3K”党,试图阻止一次精心谋划的暴力袭击。在这个过程中,他与一位“黑豹党”成员接触,其“中立”立场也开始动摇。最终,警方成功阻止3K党的暴力袭击运动。影片的结尾,导演斯派克·李则直接展现了特朗普上任以后,所发生的一系列种族歧视暴力事件的新闻画面,将表达的中心从历史转移到了当下。

从这几部电影中也大体可以归纳出黑人平权运动的路径,1862年,奴隶制被废除,大约一百年后,以马丁·路德·金为代表的和平游行成为六十年代黑人平权运动的主要路线。而马丁·路德·金1968年遇刺以后,马尔科姆·X主张的暴力抗争路线逐渐取代非暴力集会。21世纪的今天,种族平权则成为一种政治正确,彻底被收编入主流话语之中。这也意味着,在好莱坞的镜头之下,历史的呈现是需要挑选的,而想要进入主流,便要抹去暴力,如同曾经的激进派斯派克·李在《黑色党徒》中对于“警察”的信任一样。

现实与奋进:美国梦与反美国梦

除了历史中的抗争故事,好莱坞近年来更是逐渐将非裔面孔纳入到美国梦的主流叙事中。这当中的翘楚无疑正是上映于2018年的《黑豹》,作为好莱坞第一部黑人超级英雄影片,这部电影不仅在商业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更收获了七项奥斯卡提名。《黑豹》的大火也标志着非裔面孔由此成功进入了主流商业片的视野当中。

就其内容而言,《黑豹》讲述的实则是一个老套的“王子复仇记”的故事,从《哈姆雷特》到《狮子王》,这类故事可说是屡见不鲜,然而《黑豹》的特殊之处则在于影片塑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非裔乌托邦——瓦坎达。瓦坎达富足而强大,从经济军事上都可说是一个极为发达的现代国家,然而瓦坎达同时亦保留着原始部落的“搏斗”仪式,并在政治上采用世袭君主制。这种设置,既可以说是好莱坞的傲慢与偏见,某种程度亦影射出非裔群体在融入主流美国梦过程中的摩擦与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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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剧照。

2016年上映的《隐藏人物》则改编自真实的历史事件,这部电影是一部以三位黑人女性为主角的美式主旋律电影。影片讲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供职于NASA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的三位黑人女性,如何用自身的聪明才智与奋进精神打破种族桎梏,为美苏航天竞赛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并赢得白人男性的认可与主流社会的尊重。该片的叙述模式与常见的美国梦故事大致形同,以励志与阶层上升为主线,只是当主角成为黑人时,电影也由此被打上“种族平权”的烙印。然而,当电影过分强调“正能量”时,未尝不是对历史的美化。

2014年的开播的情景喜剧《喜新不厌旧》则对于“非裔的美国梦”这一命题做出了更广泛的讨论。该剧的主角是居住在洛杉矶白人中产社区的一个黑人家庭。父亲出身底层,凭借奋斗进入中产社区,而四个孩子则自小养尊处优。该剧围绕着亲子、夫妻、职场等诸多话题展开,与同类型的白人家庭喜剧并无二致,基本以包容、开放、尊重等核心观念为主轴,并在此基础上加入黑人文化的特色元素。

不过,该剧的主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并对此进行了自我调侃,尤其体现在父亲这一角色上。他在进入中产社会的同时,似乎也在逐渐脱离“黑人”文化。某一集中,当父亲带着孩子们回到自己从小成长的黑人街区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对这个充斥着黑人的环境感到害怕。换言之,对于非裔群体而言,融入美国梦,是否意味着消弭自身的种族属性,向白人社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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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剧《喜新不厌旧》剧照。

对于这一问题,2019年的独立电影《卢斯》则选取了一个更尖锐的角度加以阐释。在这部电影中,一对生活优渥的白人夫妻从非洲收养了一个十岁的黑人男孩卢斯。来到美国社会以后,卢斯却在成长过程中不自觉地承担上了“模范少数族裔”的头衔,他被期待参加各类演讲,成绩优异,成为美国梦的另一个成功案例。

这种期待,不仅来自白人父母,更来自学校的黑人教师。重重压力之下,卢斯逐渐将一位非洲的专制领袖视为偶像,走向暴力之路,黑人教师则成为第一个受害者。这部电影所彰显出的正是,看似光鲜绚丽的美国梦对于非裔群体而言却是极有压迫性的。而这种压迫不仅来自外部,更来自非裔群体内部。

因而,对非裔而言,美国梦不仅是励志与阶级跨升,更是一种赢得种族平等,获得主流社会尊重的途径。对于成功者而言,美国梦光鲜亮丽,鼓舞人心;而对于失败者来说,美国梦未尝不是种族平等之路上的又一关卡。而前者显然更容易被好莱坞纳入主流,讲述励志美国梦的《黑豹》与《隐藏人物》获得奥斯卡的认可,而反美国梦的《卢斯》则反响甚微。

文化与心理:消解与重构

无论是历史题材的抗争故事,还是当代题材的美国梦叙事,这两类以非裔为主角的电影基本上都是从宏观的社会政治层面,在“种族平权”的范畴之内进行阐释。与此同时,好莱坞的黑人叙事又不至于此,在种族之外,则是文化与心理的困境。

斯派克·李导演的《为所应为》便将镜头对准了纽约布鲁克林的黑人街区内部,以极为细致的视角,展示了一场暴力事件背后的偶然。布鲁克林街头的一家意大利餐馆被烧,起因却是两个黑人少年的愤怒。一个少年因为在餐馆外放音乐受到老板的制止,另一个少年则因为店内挂满了意大利裔名人的照片,却无一个黑人偶像,而对老板不满。

因而,两人合力与意大利裔白人老板对峙,老板报警后,警方在冲突中打伤黑人少年,街头的民众则将怒火转移到意大利餐馆,由此引发了一场暴力狂欢。这部1989年的电影所讲述的,正是根深蒂固的对抗心理如何走向暴力本能的发泄。导演所试图探讨的,某种程度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种族问题,而着眼于刻板心理与感性情绪如何主导人的行动,并导向混乱与暴力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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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所应为》中被烧毁的意大利餐馆。

2017年的电影《逃出绝命镇》则讲述了在种族平权成为政治正确的表象背后,所隐藏着的社会性心理隐疾。在一个平静的周末,黑人男主克里斯与白人女友一起来到一个典型的美国小镇,探望女友的父母。随着剧情的展开,男主却发现自己逐渐陷于危险之中,而女友的父母似乎正是危险的来源。

层层铺垫之中,答案逐渐揭晓,原来女友的父母家中一直在暗暗进行着肤色的交易。黑人们被哄骗至此,夺走皮囊;追捧“黑”潮的白人们则披上皮囊,成为白心黑皮的新人类。电影以最为直观的皮肉交易讽刺了政治正确的虚伪性,时代风潮之下,“黑”成为一种时尚潮流,有权势者看中的只是皮囊,而非活生生的人。“种族平权”在这里不再是诉求与抗争,而成为恐怖片的一种元素,以带给观众心理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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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逃出绝命镇》剧照。

与之类似,2018年的独立电影《抱歉打扰》同样将“种族”元素嵌入到了恐怖片的框架之中。电影的开始是一场以少数族裔为主的工人罢工,黑人男主也是罢工队伍中的一员。然而资本的压迫之下,罢工以失败告终。男主为了生计,进入一家电话推销公司,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公司的白人老板,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白人老板的地下室里,关押着一个个的半人半兽——也是被改造后的底层人类。在科技的力量之下,他们被改造成新的物种,成为奴役。电影以“动物化”的比喻巧妙融合了种族与阶级问题,资本与科技成为少数人的工具,剩下的多数人只能被奴役。在荒诞的基调之下,电影传达出极为瘆人的恐怖之感。可以说,在《逃出绝命镇》与《抱歉打扰》中,“种族”成为了一种可供消解的元素,为电影艺术的表达创新提供了新的可能。

2019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月光男孩》中,非裔的“种族属性”则得到了进一步的弱化。除了隐约提及黑人群体内部的恐同倾向,电影更多只是关于一个黑人男孩如何发现自我,接受自我的故事。与这种个人化的内容相对应,电影选取了抒情诗式的表达方式,因而,在这个黑人故事中,甚至可以隐约看到王家卫与侯孝贤的影子。

从以上这几部影片也可以看出,在政治表达之外,黑人电影也呈现出了更多的可能性,这当中既有自我剖析式的反思,亦有调侃、自嘲、自我消解与重构的恐怖乃至私人化的抒情。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这些从文化心理层面切入的影片更多只是作为政治表达之外的一种补充,而非黑人叙事的主流。

总体而言,好莱坞镜头下的非裔面孔开始呈现出越来越丰富的面貌。无论是历史抗争这种“命题作文”,还是聚焦现实,就“美国梦”展开讨论与思辨,或是更细腻地展示文化心理层面的困境,好莱坞都交出了不错的答卷。这当中,尽管有部分电影是工业体系之下制片厂对时代风潮的附和之作,进入好莱坞主流视野的电影也大多相对保守,但在当下这个时代,政治正确的“面子工程”仍然是必要的。再者,对于近年来原创力日益衰弱的好莱坞来说,种族未尝不是一个新的突破口。或许在未来,黑人电影能够在政治正确之外取得更多的突破。

作者丨王一平

编辑丨余雅琴 罗东

校对丨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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