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是 黄小绿吗?晚潮,阿牛红了

□沈若尘

雕花师傅阿牛的走红。那是在五十多年以前的虞东农村。与眼下时尚明星“走红”有些区别,但是“红”了后被众人追捧的火热情景是一样的。

阿牛到上虞开拓雕花作场不到两个月,‘雕花阿牛’的名声已在虞东四乡八堡的雕花用户当中迅速传扬开来,他的客户闻声纷至沓来。

阿牛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值得这些对他来说的陌生人,这么快就了解他追捧他?我不禁奇怪。

应阿牛的邀请,我一早从丰惠城里赶到了泗门港口,站在江边的老榆树树荫下,好奇地察看不远处在小路边凉棚下干活的阿牛。

初夏的中午时分,天上的浮云很薄,像撕散的棉絮一般,轻飘飘地在瓦蓝的天空里游弋,从云隙里漏下来的阳光已很热烈,大地开始了新一天的蒸腾。我脚下临水的河埠,青石板紧扣着水面,迎着随风推来的涟漪,不时啪啪啪地溅起轻微的水花,弄湿了石板后又很快扩散回流到河水之中。阿牛,穿了一件白色的汗衫,正全神贯注地用钢丝锯在雕花木板上面曲曲盘旋,尽情挥洒。近午的气温,凉棚下面还不太热,阿牛一鼓作气完成了一块花板的锯割,抬起身子,拿过搭在竹椅背上的毛巾,擦了一下头上、肩背上的汗水,再拿起作场板上的一杯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他嘴巴在喝水,眼睛却没有离开花板,不时用一只手去翻动另一块板子。

这时,从阿牛身后的小屋里突然走出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嗓音有点脆生生:

“阿牛师傅喂,生活做得真出力哟!”随着那一声脆脆甜甜的声音,女人已经到了阿牛干活的棚子下:

“我是来请你的。袁师傅是个性急鬼,你不去他的活就做不下去了,一定要你马上过去一次。”

我知道阿牛话少,只会笑着打哈哈。那女人见他没有回音,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又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阿牛面前,使阿牛无法继续开弓,女人接着说:

“中饭我已经烧好了,你与我一起到我家吃饭,先同袁师傅碰头商量一下,再回来也不会迟的。″

阿牛现在做活的这家女主人听到声音,忙从屋里出来插上一句:“和尚嫂嫂是我们隔了一根田塍的老熟人,他们这么客气,你去去就来,饭还是回来吃吧。”女主人特意把‘回来吃’三个字加重了声调,显得又大度又精明。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阿牛才开口:“我是打算去和袁师傅碰个头的,你看我手上那点生活还差一点点。”阿牛顺手拿起正在锯的花板,轻轻摆弄了一下,再放回到作场板上。又抬了一下下颌,用眼睛向河埠方向瞄了一下:

“看到了没有?我特地从丰惠城里请来的荣师傅,刚刚也到了这里,他不想打扰我做生活,一个人正站在河埠头等。”阿牛话音未落,三个人的眼光齐刷刷转向了江边河埠头。

站在河埠头的我,远远听到了阿牛的说道。这个鬼精怪的阿牛,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我已经来到的?我不禁面红耳赤,亦羞亦喜,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到河埠上来。一阵大风过,把一大波涟漪推上了河埠,溅起一大堆跳跃的浪花,打湿了我的裤子和鞋袜。我正弯腰清理的那一刻,阿牛与和尚嫂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接了你的信我就来,一路赶来,走得浑身汗淋淋的,想先在河边洗把脸。”我赶紧站起身来,看着阿牛,嬉笑着向他们解释。阿牛看到我这个囧态,连忙向和尚嫂介绍:“他就是我给你们请来的荣师傅,油漆做得非常好,人缘也很好,我们是兄弟情谊。”

阿牛又弯下腰来看了一下我脚上被河水溅湿的鞋袜说:“我去拿一双我的鞋子来,换上鞋我们一起到和尚嫂家里去。”阿牛知道我们两人穿的鞋子一样大。我说:“不用的,天气这么热,马上就会干的。还是先去客户家要紧。走吧!”我踏上河岸。

兴冲冲从丰惠赶来见朋友,已经到了眼前,怎么就心生多疑,竟然躲到河埠上面去偷看他的动静,羞也不羞?这时看阿牛,真诚、友善、细心,大度,他没有丝毫怀疑我刚才的解释有什么不妥当的。我惭愧不已。

阿牛是 黄小绿吗?晚潮,阿牛红了(1)

资料图。CFP提供。

和尚嫂的家离四明港口不远,但那是另一个公社所属大队的一个自然村。民居沿着姚江,向东西扩展,村北是浩浩荡荡向东而去的姚江;南边,一条不到两米宽的泥沙路,路中间铺着不规则的青石板,是丰惠、谢桥、永和、牛栏口、余姚之间的交通要道;村西绿树掩映当中显露出来乌瓦白墙、屋宇俨然的几幢精舍,显然与村子所以被称为西园有关。和尚嫂急匆匆走在前面带路,离一座小桥不远地方,她便向右转弯,下了大路走上稻田中间的一条比田塍略宽一点的小路。阿牛在他家干过活,路熟,回头与我打招呼:“到了,她家在村东边,前面池塘北首的园子里头。”

我和阿牛落后一步,走在田间小路上。终于有机会我把憋在心里的好奇端了出来,阿牛听了我的话,一改嘿嘿,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你也是手艺人,这一点你应该懂,要知道农村人眼下正是困难时期,收入不多。办婚嫁大事时,场面要撑银子要省。我的诀窍是:手艺要精,架子要小,烟酒好省,饭菜随意。十六个字是我进入作场的敲门砖。其实手艺人都懂,现在是五黄六月,正青黄不接,我做了好几家的活,都没有收到工钱,说是等家里养的猪卖了一准给我。我都答应。你知道,我和你一样烟酒不碰,吃菜不论。我的技术嘛,呵呵,有你老兄在一旁帮忖,我的心不慌。

阿牛拉家常里短时不能应答如流,说起这些来却不慌不忙振振有词。我从内心敬佩阿牛的勤奋,自律和强烈的进取心。抬眼四顾,千顷良田一抹平畴,齐膝高的早稻苗,随着初夏的熏风翻卷起绿茵茵的涟漪。清风过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西园的位置,恰好处于虞东平原的中心腹地。东有永和,万岙,牛栏口;西达谢桥,通明,丰惠城;周围大小村堡,星罗棋布,姚村、大陡畈,高墩、吕家桥、港口、戚家,娄闸等村近在咫尺,若是想去,只在须臾之间便可抵达。二十余岁的阿牛能把自己日后发展的目光盯在这一片富饶的土地上,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和尚嫂家的院落在一大片绿树掩映之中,时正近午,炊烟在围篱与绿荫上空氤氲,加之院落前面一方荡漾着碧波的池塘,恍惚之间犹如踏入阆苑仙境。前面和尚嫂还没有进门,反倒迎出来两个人:木匠袁师傅和一个中年男子。阿牛眼尖,再加上是熟人,老远就招呼:“袁师傅,不好意思啊!让你等急了。”我们加快了步子,很快随袁师傅他们一起进了和尚嫂的家。一见袁师傅,我心里大喜。前一个月我在陈夏谢阿水家做油漆时已经熟识。他是三汇人,叫岳延,三十岁左右年纪,不知怎么改了姓?也许是口音不同被叫偏了,松厦、沥海人发音袁、延不分。我拉着他的手故意大声叫着袁师傅:“老朋友了,又一次相会啦。”延师傅会心地一笑:“我们有缘才相会。前几天阿牛师傅说起有个丰惠城里的油漆师傅要来帮他,我晓得是你,哈哈果真是你!”说完,延师傅转向阿牛,指着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挺斯文的男人告诉他,这个人已经等你一个多钟头了。“他是姚村军强的父亲,要做一套房堂家具,已经来过几次了,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一定要你给他做雕花,等不到你来,我也只好停下来等你。”阿牛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缓缓应答着延师傅“明天你可以去吗?可以的话你先去,我在港口还有两天的活。随后我也会过去,荣师傅就跟在我们后面好了。”延师傅答应了。我懂阿牛的安排,他怕延师傅到了姚村把别的油漆师傅安插进来.所以先打招呼了。军强父亲见木匠进门有了着落,就高兴地点着头,辞别我们回家去,还回过头来再叮嘱一句:“延师傅,明天早饭我等你!”雕花。其实也是木匠,但是技术难度比普通木匠要高。因此,自然而然有了话语权。让人惊奇的是军强父亲才走,又有一个女人来到和尚嫂家,和尚嫂只好搁下了手中准备下锅的菜,一起来到堂前,把她介绍给延师傅:“正好你们都在,阿根嫂是我们本村的,看得眼热煞哉,本来打算下半年做的房堂,现在也要做了,来凑一个忙头。"

我抬头惊奇而又惊喜地看了阿牛一眼:不知他怎样来安排这接二连三的生活?在来西园的路上,阿牛曾经有一个设想:生意忙不怕,怕的是没有生意,我们可以抱起团来一起应对。看来阿牛是早有盘算了的。

有一句话我常在回味:和一群志同道合充满正能量的人,一起奔跑在理想的路上。回头,有一路故事;低头,有坚定的脚步;抬头,有清晰的远方。阿牛和我,还有更多的年轻人正是在这条路上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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