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天,桃小香送了我一盆一叶莲。说是一盆,其实只有一片比小孩巴掌还小的叶子。
桃小香的家在新店。想着她大老远端着这个天青色的盆子、盆里的这片叶子、盆底还有一把好看的小卵石;
以及半盆来自桃家原汁原味的清水,坐着公车,一路上晃荡晃荡的来,目测便是一个好人。
我把这盆一叶莲,搁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小小陋室,一下清雅了不少。
图 | 葛丽娜
一叶莲的叶子,平滑且油亮。滴一滴清水在叶子上,即刻就变成水银般圆润的水珠,悠的一下,便滑走了。
人类若是有此等肌肤,下再大的雨都不怕,倒也省事不少。
一叶莲叶的形状,像一颗心,也像桃子。叶蒂处,跟桃子上的蒂部那样,有一个深深的缺刻,几乎深入到圆叶直径的三分之一了。
一叶莲如睡莲一般,紧贴着水面漂浮,正好遮盖住叶底杂沓的根须,显得干净利落。
过了不久,淡紫色的一根花柄,悄悄从这个缺刻处昂起头来,高高地挺出水面两寸余长——原来,那缺刻是为花儿特意准备的。
图 | 葛丽娜
花柄的顶端,初初是绿色的小花苞,趁你不留神,便悄悄鼓涨成一个合围起来的手风琴,再然后,就一点点地,欲绽花颜。去了一趟洗手间,它竟毫无征兆地开花了。
一叶莲的花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白色小五星,非常匀称,萌萌的,可爱得出人命。
它的花瓣上,披着一层洁白的丝绒,细、密、柔、软,在阳光下端详,熠熠生光,如星子般闪烁。
这一层洁白的丝绒,不止是漂亮,给看花的带来感官上的愉悦,对于花儿来说,也是一种防御利器。
一叶莲的香气淡淡的,细若游丝。人闻着是一股清气,但蚊虫却能感觉到花的存在。
图 | 索菲娅-王慧
于是觊觎它美色的蚊虫,不断派出队伍,对它进行无休止的性骚扰,花瓣上的这些丝绒,就是用来抵御昆虫的性骚扰。
那些蚊虫靠近花儿,便如唐僧进了盘丝洞,危险。绒毛越密,被侵扰、甚至吃掉的可能性就越小。
其实,一叶莲大都是无性繁殖。它会在叶子的缺刻处,不断分蘖出新芽,新芽露出水面,又是一片叶子。
而且,它的花即使开了,也不会结实,开老了,便自行脱落。从植物繁殖的角度看,根本没必要对蚊虫那般严防死守。因此,那些未遂的蚊虫,表示很不服气。
图 | 伊古丽666
但一叶莲却一脸傲娇:老娘开花,是开给自己玩的。闲着也宁愿闲着,关你虫虫甚事?
一叶莲的花蕊,呈淡黄色,是那种很轻很轻的黄。
在银狐般洁白的花瓣丝绒的衬托下,一叶莲的花,看上去清清爽爽,像银狐尾尖不小心沾上的一撮金粉。因为花蕊与花瓣的颜色,一叶莲又被叫做金银莲花。
其实,一叶莲也只是它的一个昵称,意思是,一片叶子就能生出莲花,它的叶子确实也像缩微版睡莲叶。
图 | 语林拾音
但睡莲是睡莲科、睡莲属的水生植物,一叶莲却是睡菜科、荇菜属的水生植物,二者不同科也不同属,除了都在水里生长,连远方亲戚都不算。
是否还记得,诗经里的那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叶莲的中文学名,就叫做白花荇菜。荇菜,又称莕菜,别名接余、凫葵、屏风等。
《本草纲目》上说:“荇与莼,一类二种也。并根连水底,叶浮水上。其叶似马蹄而圆者,莼也;叶似莼而微尖长者,荇也。”
图 | 谦子如玉
莼菜主要生长在南方,而荇菜要稍微广一些,北方很多省份也都有分布。诗经里的荇菜,开的是黄花,荇菜与一叶莲,才是血脉相连的自家人。
无论是莼还是荇,对水质的要求都是严苛的,《颜氏家训》中,就有这样一句:
“今荇菜是水有之,黄华似纯”。一叶莲也是一样,水脏了,要及时给它更换水,否则,很容易烂根。
最有意思的是它的花。一朵颤颤悠悠的小单花,和上班似的,白天开花,晚上就闭合,朝九晚五。也许这小家伙真把自己当白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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