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13日下午,北京首都机场聚集了一群穿着皮衣和牛仔裤的青年。
好几个男的都留着长发,扎着辫子,十分扎眼。
他们准备去香港参加一件大事。
有史以来,第一场大陆摇滚乐在香港的演唱会。
这群人中有个小伙,半年前刚去过一趟,在能容纳3000人的高山剧场,给一个叫RadioHead的乐队演出暖场。
他叫窦唯。
这一次,规格直接翻了四倍。他们要演出的场地,是整个亚洲最大的体育馆,能容纳12500人的香港体育馆。
俗称,红磡。
当时香港还没有回归,去一趟比出国还费劲。为了减少麻烦,大家办的其实都是旅游签证。
飞机先飞到深圳,在要出海关时,候在香港的演出策划,魔岩文化负责人张培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Landy啊,出状况了,怎么回事啊,三十七个人拿的全他妈假证件!
窦唯的证件上,籍贯那栏写着:河南。
我怀疑这证就是在我们河南办的。
张楚用的是一个甘肃农民的。不知道上面写没写他的本名张红兵。
等大伙儿都到了香港,张培仁才想起来,去问办证的为什么是假证。结果对方来了个灵魂三击:
你这事文化部批了吗?北京文化局准了吗?新华社知道吗?
都没有,哪来的真证件!
资本主义就是事儿多。在来香港之前,摇滚青年们就先在北京接受了一次媒体采访。
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如何看待香港的四大天王,张学友、刘德华、郭富城、黎明?
窦唯表示:不予置评。
张楚说:四大天王是谁啊,是托塔李天王吗?
丁武说:他们就是四个大笑话。
何勇压轴发(fang)言(pao):
香港只有娱乐,没有音乐!四大天王里除了张学友还算个唱歌的,其他的都是小丑!不服气的话,可以出来试试!
这句话其实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谁来骂由抓阄决定,可以理解为故意碰瓷。
当时的四大天王红得发紫。之前的11月份,郭富城刚在红磡开了个人演唱会,连开16场。
这话一出,他们在香港的演出海报统统被粉丝们撕掉了,地铁广告和灯箱也都被砸了,反而成了大新闻。
全香港都被惊动了,这几个小子是谁,怎么这么狂?
饭圈在上个世纪的香港就是被利用的炮灰。
到香港这天晚上,何勇再接受媒体采访,就乖多了:
在香港这么繁华的地方,娱乐这么发达,应该有四大天王这个东西。
东西。
01
到了香港,每人先发了一本小册子,把之后几天的时间,每个人什么时段做什么都规划好了。
比如:14日16点到19点,张楚全是排练,窦唯要接受明报采访,何勇分别接受壹周刊和亚洲周刊的两轮采访。
唐朝全是自由支配时间,但晚上七点到八点要回到房间接受亚洲周刊采访。
这本小册子不光有日程和工作安排,还有一张地图,标明住的饭店位置、演出场地红磡的位置和香港滚石唱片公司。
怕大家走丢,这张地图连饭店门口的地铁站名尖沙咀、出口位置金马伦道都标了,做得极其妥帖和周到。
当时的港台音乐工业,要比大陆高出几个段位。
两年前,这场演唱会的幕后推手,台湾滚石唱片副总经理张培仁在北京成立子品牌魔岩文化,工作重心从台湾搬到北京。
在台湾,李宗盛、张艾嘉、周华健等一线大咖都是滚石旗下的歌手。
来到北京后,张培仁看到了崔健、黑豹、张楚、窦唯、何勇、唐朝......
他喜欢这里的音乐氛围,希望开拓并抢占到这片市场,先后签下了一大批摇滚人。
媒体见面会上,旁边站的大个子就是张培仁
1994年,在张培仁的运作下,魔岩文化推出三张唱片,窦唯的《黑梦》,何勇的《垃圾场》,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按照台湾那套,宣传时将他们三人并称为“魔岩三太子”“魔岩三杰”,就跟小虎队一样。还在北京儿童剧场给他们开了场演唱会,说是专辑首发式,花了5万块钱。
现场虽然只有七百多个座位,跟着他们的摄影师高原后来形容道:
我在台下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呼应,那种情绪是真实而直接的,台上的年轻人仿佛打开了人们对音乐的想象,解放了一些禁锢已久的东西。
唐朝乐队发布专辑时,签售会选在北京火车站,当天赶来上千乐迷。
怕出乱子,北京市公安局出动了好几辆中巴在旁边停着,一辆能坐(zhua)20人那种。
这些让张培仁看到了内地摇滚乐的力量,但同时也意识到,内地没有办法做一个集中的大型表演,消费市场也不够成熟。
于是,他把眼光放在了香港,红磡。
十年前的1983年5月,坐落于填海造陆区红磡湾的香港体育馆落成。9天后,它就举办了第一场演唱会。
这场是香港粤语歌教父许冠杰,连唱三天,以60-180港元的票价计算,门票保守估计也得是百万级别。
而这一年,北京才刚刚取消买衣服用的布票。
红磡的设计者,是香港建筑署署长,香港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鲍绍雄先生。
由于邻近九龙地铁站,地下铁轨密集,不能有太多柱网,只好用四根桶柱支撑庞大的馆地。结果,观众整个视野没有任何遮挡,十分开阔,简直是为开演唱会量身设计的一样。
原本红磡建成后,是希望承办体育比赛的。结果,发现香港这个地方除了赛马,其他的体育项目没人感兴趣。
而赛马,是香港唯一合法的赌博项目。
要是光办体育比赛,每天的维护费用都挣不回来。而承接演唱会,每场分走门票收入的20%,怎么都是赚的。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总造价一亿四千万港元的红磡体育馆,见证了香港无数个高光时刻。
许冠杰之后,David Bowie和邓丽君也纷纷在1983年站上红磡舞台,让红磡一经诞生就成了天王巨星圣地,商业价值的代名词。
1989年,张国荣在红磡举行告别演唱会,连演33场,门票收入就保守计算一个亿。以香港的地价作为指标,放在今天就是15个亿。
香港小姐总决赛,80年代时一直想在红磡举办,没一次预定到理想的时间段。不是被几位当红歌星占了,就是要排在这些歌星前后,怕被抢尽热度作罢。
直到90年代,这几位天王天后纷纷退出乐坛,港姐才得以把总决赛搬上红磡舞台。
张培仁希望,香港这场演唱会能间接推动大陆市场。
虽然在举办之前,就知道一定会赔钱。
因为他们先在长春、长沙、南京试演了三场,结果发现除了南京还行,剩下两场都特别惨淡。
更别说在香港这个只听风月的地方。摇滚乐是啥?
到香港的第二天,一直跟着他们混的记者张有待和何勇一起,去了这次演唱会主办单位之一,香港商业二台的晚间节目。
给他们安排的主持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分类,就定了个:
欧美另类音乐。
Beyond当年搞摇滚的时候,香港人也不买账。后来改变方向,唱了《真的爱你》,才火进了大众视野。
黄家驹曾说他们得的那些各种音乐大奖:
所有的奖,都是我们用尊严换来的。
02
12月17日晚,八时正,演出正式开始。
开场的是窦唯,一身黑色中山装,规规矩矩站在台上,第一首《黑色梦中》:
我的寂寞我的泪
我的表现是无所谓
若要坚强需要受罪
若要后悔需要忏悔
最好闭上你的嘴
喔 对 这样才算可爱
尽管别人会感到奇怪
这不公道,我不能接受
......
接着是《高级动物》、《噢,乖》、《悲伤的梦》、《明天更漫长》,这些都是他第一张专辑《黑梦》里的歌。
尽管之前窦唯作为黑豹的主唱,《无地自容》、《Don't break my heart》已经伴随着他高亢霸气的嗓音被大众知晓,尤其是在香港。
这些歌曾连续几周登上过香港电台歌曲排行榜的冠军。
但在几年前他离开黑豹时,黑豹的经纪人郭四跟他提过一个条件:
以后别唱黑豹的歌,你一唱,我们这边肯定完蛋。
这次演出,让窦唯第一个上,主要是看重他在香港的知名度。另外,他此时的女朋友王菲,就坐在台下第一排。
仅1994年这一年,王菲就在香港发行了四张专辑,主演的《重庆森林》上映,把香港的知名综艺都上了一个遍。
这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她说出了那句流传至今的名言:
我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太红了。
从特写镜头中能看到,窦唯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虽然他们此时还没结婚,那是两年后的事了。
王菲之前被记者要求,描述一下理想中未来男友的外貌,她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不过,一定要懂国语。不过,我喜欢眼细细,单眼皮的人,就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北方人。
这不就是在隔空描述窦唯嘛。
跟窦唯不同,第二个上场的张楚穿着随意,而且是坐着唱。
第一首歌《姐姐》,是他的成名作: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你该表扬我说今天还很听话
我的衣服有些大了
你说我看起来挺嘎
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
挺傻
……
就是这首歌,让张培仁在北京的寒冬里听得直掉眼泪,下定决心做一张中国摇滚乐的合辑。
也就是后来的《中国火1》。它被放在第一首。
它是张楚在北师大中文系的宿舍里蹭住时写出来的。当时他天天跟着诗人混,歌词里都是朦胧诗的味道。
比如一个西安老乡伊沙,后来写过一首诗,叫《车过黄河》:
列车正经过黄河
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
我 应该坐在窗前
或站在车门旁边
......
那时人们都在眺望
我在厕所里
时间很长
现在这时间属于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
只一泡尿功夫
黄河已经远去
张楚其实是湖南人,8岁才跟父母来到西安。他长得很瘦小,另一位诗人洪烛描述他说:
永远一副没长大的模样,像资本家手下的童工。
张楚从来没有组织过乐队,而是找乐手来跟自己合作。这些乐手,也都是有故事的人。
比如吉他手,魔岩为这场演出拍摄的现场纪录片里给了他很多镜头。他叫曹钧。
曹钧最早参加的呼吸乐队,是中国第一支签约海外唱片公司的乐队,1989年就签到了滚石。
滚石给缺乏商业经验更缺钱的中国摇滚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在这之前,曹钧在体制内工作,一个月工资才52元。签约之后,滚石给他们5个人一个月2000块,还给了价值一万多的乐器设备。
张楚的键盘手叫窦鹏,一听这个姓就能猜出点他的身世。
没错,他就是窦唯的表弟。
你可能不认识他。但肯定认识他的前女友,周迅。
03
第三个上场的何勇,穿着海魂衫,系着红领巾。
唱完《垃圾场》,对着全场观众喊道:
香港的姑娘们,你们漂亮吗?
何勇的台风特别好,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就当过明星。12岁的时候,曾参演过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的电影《四个小伙伴》。
这个电影在国外拿了不少奖。另一个主演叫王朔,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王朔。但其实是从东北沈阳来的。
孙悟空扔掉了金箍棒远渡重洋
沙和尚驾着船要把鱼打个精光
猪八戒回到了高老庄身边是按摩女郎
唐三藏咬着那方便面来到大街上给人家看个吉祥
姑娘姑娘
你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
你拿着手枪
《姑娘漂亮》这首歌,对西游记的解构比《大话西游》还要早,一出生就风华正茂。
当年8岁的西北少年张尕怂说,他学吉他就是为了弹这首歌。自己摸索了一个月,终于学会了《两只老虎》。
在舞台上给何勇弹吉他的人,叫邓讴歌。
这一年他刚满20岁,穿着一条在香港斥巨资1000块买的花短裤上台。上台时被工作人员误以为是内裤,差点没让上台。
他说觉得自己就像Axl Rose。Axl Rose是枪花的主唱。他们在东京开演唱会时,就是所有人穿得整整齐齐,他自己穿了个短裤衩上台。
王家卫的御用摄影师杜可风在后台看到邓讴歌,冲着他喊:
Rocker,new real rocker!
讴歌站在台上披着长头发,露着大白腿,一会踢腿一会甩头,不时还双膝跪地仰面向天,特别有摇滚范儿。
这股情绪,一大半都是被何勇搧乎出来的。
还在北京排练的时候,何勇天天跟讴歌说:香港的媒体和观众特别看不上咱们。把讴歌气得天天在家玩命练琴,就怕给北京去的乐队丢脸。
何勇说得也不算错。
1994年,香港的人均GDP22000美元,排名世界第15位。
中国大陆是472美元,全世界排名130,还 在蒙古、不丹、冈比亚后边。
很多香港人提到大陆,都会轻蔑地说两个词:表哥,阿灿。
到了香港,直到排练室里何勇还在翻来覆去地叨咕,把讴歌的情绪彻底点燃了。他连厕所都没去,就冲上了舞台。
后来他评价那一晚的自己:
极度气愤,并且亢奋、年轻。
接下来一首是《钟鼓楼》。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
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
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
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
……
这首歌还没发行磁带的时候,就登上过北京音乐台的排行榜。
当时在电台做DJ的张有待推荐这首歌时,特意找了个理由,说:
这首歌虽然是摇滚乐,但主要是歌颂了北京市的建设。二环路不是挺好吗?
这首歌用了民乐,伴奏阵容超豪华。
吹笛子的是窦唯。弹三弦的是何玉生,60岁的中国歌舞团弹拨乐器声部部长。
在网易云音乐上,钟鼓楼这首歌下面的评论里,被顶得最高的一条,是何勇当时介绍的一句话:
三弦演奏,何玉生,我的父亲。
最后,四条身高全部超过一米八四的北方汉子,皮衣长发,轰然登场。
他们唱着成名作《梦回唐朝》: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风 吹不散长恨
花 染不透乡愁
雪 映不出山河
月 圆不了古梦
……
唐朝乐队的吉他手老五,是当时中国摇滚圈头号吉他大神,被美国音乐杂志《SPIN》评为中国最伟大的吉他手。
之前旅游学院有个学生听说老五吉他弹得好,自诩练了几年琴,想找他切磋一下。打听了他在北京的住址,背把琴就去了。
到门口,看到一个长发青年在那弹琴,以为这就是老五,就站在旁边看。
看了半天,发现自己无论左右手上的速度、技巧,还是音乐上的感觉,都被甩了不知道几条街。
等这个人弹完,他上前打招呼,说你就是老五吧,弹得太棒了!
结果对方说:
我是老五的学生,找他来学琴的。你要找老五就等一会儿。
山东青年谢天笑在迷笛摇滚学校蹭课时,就对着讲台上的老五幻想:
我要是他儿子该多好啊,他一定能把所有东西都教给我。
贝斯手张炬,此时只有24岁。尽管年龄不大,但在摇滚圈已经是传奇人物,
流传最广的一个段子是,大家一起打车,张炬总是坐在副驾驶。三公里起步价之内,他基本都能和出租车司机成为哥们儿,下车时坚决拒收他的车费。
他是唐朝乐队甚至整个摇滚圈的粘合剂。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 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资本主义香港的文艺演出史上,第一次响起了《国际歌》的豪壮旋律。还是摇滚版。
04
演出快结束的时候,全场观众都坐不住了。
他们不再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而是站起来涌向前排。
和舞台上的大陆摇滚人们一起嘶吼,跳动,向上挥舞着双手,喊着英特纳雄耐尔,以及那些他们从来没听过的歌词。
在演出人员回酒店的时候,车开出红磡体育馆,还有歌迷追着车,舞动着上衣大喊。
在后台的调音师正在激动万分,突然听到一句台湾话:
呆,帅呆了!
他一回头,看到身高一米八九,满脸胡子的张培仁对着舞台,泪流满面。
调音师是大陆过去的著名音响师金少刚。他猜测说,张培仁如此激动,一个原因是:
成功可能是对他最大最大的一个安慰。
红磡蒙受了巨大压力不说,它是赔钱的。
现场一万多座位几乎坐满了,但其实有很多票都是赠票。
摄影师高原后来回忆说,观众大多都是操着内地口音的人。
第二天,37个人返回了北京。
出发前,高原跟她父亲借了一件上千块的皮夹克撑场面。回北京的路上,她才发现把夹克丢在了酒店衣橱里。
当时在飞机上真的吓得半死,怕我爸会打我。
两天后,张培仁写了一篇文章,叫《94红磡演唱会后记》:
北京的新音乐乐手们带给港台的冲击正式来自于此,他们首次证明偶像不是一成不变的神话。
在香港,这个华人娱乐工业的中心里,有上万个群众同时疯狂于「真实」的力量;他们首次证明,来自丰厚大地母亲的文化养分能够让人产生新的视野和想像……
在香港,他们公开告示媒体,北京才是他们生命的源头,中国才是他们创作的根。
对所有流连于商业体制中寻求发财致富的人们而言,他们的想法几近不可理解,我们却觉得,这才是中国新音乐的本质,站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有更多的未来要去面对,有更遥远的任务在等待,香港演出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这篇文章被整个儿剪进这场演出的录像里,作为片尾。
尽管很不完美。
张楚唱了7首歌,但在最后呈现的录像里只剪进去了3首。连《姐姐》都没有。
因为现场录制时没有采用分轨录音,没法补救,导致3个多小时的现场,只剪出了一个半小时的视频。
出现瑕疵,或者设备调试不到位没唱好的歌,全被剪掉了。
窦唯缺少了《黑色梦中》,何勇缺少了《垃圾场》,唐朝缺少了《梦回唐朝》……
就在他们离开4天后,王菲在红磡举办了个人演唱会。
连开18天,场场爆满。
香港的音乐和口味一切如常。
这场演出后,台湾滚石公司通知张培仁:回去工作。
因为,公司的财力已经不允许再投入大陆的摇滚乐了。
他下定决心:用三年时间赚了钱,我再回来。到那个时候,大陆摇滚乐的市场,也应该扩张得像模像样了。
然而这只是一场梦。
三年后,唱片工业全球性衰退不说,滚石再也没能回到大陆。
仅仅半年后,张炬车祸死亡,唐朝事实瘫痪,一切戛然而止。
这是摇滚圈这群不怕死的年轻人第一次直面死亡。
之后几十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
多年后,已离开滚石的张培仁接受一次采访。
事先助理已经叮嘱过记者,张培仁现在不想回忆过去,尤其是唐朝乐队和魔岩三杰。
可是,在采访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张培仁自己就不自觉地把话题引向了这里。
那一刻,这个一米八九的彪形大汉突然泪流满面。
05
红磡十年后的2004年,何勇在北京办了一场纪念红磡十年的演出。
在现场,他读了一封张培仁写给他的信:
……这十年间,我和我的同事各自经历许多的考验,我们都在过程中付出巨大的、成长的代价。对所有的老友,充满怀念,但是无以为报,甚至不敢相见,惟恐泪水夺眶而出。
在十年后的今天回顾,我只想说,红磡的演出,也许是一个历史的起点,但是现在,却绝对不是历史的终点。
有许多事,可能要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整理清楚,才能证明,我们都还没有走到终点。
这些年,关于红磡的故事不停地流传和变异,多了无数疯狂的细节。
比如,黄秋生在观众席里看到嗨时,撕碎了自己的衣服;
尽管后来黄秋生辟谣,他当时确实在,但穿的是皮衣,怎么撕得动。
比如,四大天王当天出现在了现场,被震撼到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尽管只要留心一查就会发现,当天郭富城正在马来西亚开演唱会,黎明也不在香港而在美国。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场演出激励着无数年轻的摇滚人,本身也成为了一个神话。
当时还在上高中的一个北京男孩看了好多遍红磡的VCD,开始学吉他。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们一样站在舞台上。
后来他成为了一支乐队的主唱,这支乐队叫新裤子。
另一个男孩在家看VCD的时候,跟着电视上的何勇狂吼,邻居砸门都没听见。晚上母亲下班,被邻居问:你儿子是不是疯了?
后来他也成为了一支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乐队叫刺猬。
红磡的名字,就像一个注脚。
证明这个时代,这些人,他们曾经呐喊过,表达过,用音乐抗争过。
它照亮过一代人。
木马乐队的主唱木玛评价红磡说:
它那种美好和悲伤都在于,我们确实看到了跟音乐有关的那个未来在向我们招手。
我们满怀期待和热情,但是当我们走到未来面前时,却发现它不是我们曾经以为的那个模样。
但也没有关系。
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请别空手而归,一定要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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