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农闲,我把父亲从农村老家接到省城小住,让他老人家享几天清福,暂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吃过饭,妻子收拾碗筷,正准备把剩下的菜汤倒掉,父亲忙制止了,但见他老人家把菜汤兑上开水,径自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我没有阻拦父亲,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几十年的习惯。
上个世纪60年代末,年仅21岁的父亲别离了豫东平原上那个贫寒的村落,成为全国水利战线上一名普通的土石方开挖工。在山高林密水流湍急的工地上,父亲同来自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建设者们一起,建大坝,锁水龙,战天地,泣鬼神,以大无谓的革命乐观主义和不计个人得失的奉献精神,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和奇迹。
工地的劳动是艰苦而繁重的,好在,每天可口的饭菜让父亲很知足,很快慰——这在当时是少有的美味佳肴啊!父亲在家时哪里吃过炒菜,因此他特别看重这“奢侈”的享受,不愿让哪怕一星点儿的油花流失掉。每次饭毕,父亲总是把剩下的菜汤兑上开水一起喝,还美其名曰“油茶”。工友们见了,纷纷效而仿之,并打趣说,这叫“油星归肚”。由于工期紧,工人们的饭菜每天都是由食堂里的师傅们送到工地,菜打到最后,总会剩些多多少少的菜汤,这些“免费的午餐”自然就成了工人们的抢手货……
如今已退休在家的父亲每每向我们讲起这些,都会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父亲说,那个场面绝不亚于今天的歌星签名会,平静的语气里充满了荣耀。
现在,让父亲最感欣慰的是,我们弟兄三个早已把这一“传家宝”继承了下来,并带到了我们学习、工作、生活的每一个地方。每次喝“油茶”时,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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